自由[骸髑/Chapter. 3]
Chapter.3
库洛姆一早上急急忙忙赶到法院的时候时间还早，拿到旁听证坐到法庭里时只有几个人分散地坐在旁听席上抱着本子写写画画。她其实也带了纸笔，当时存包时却稀里糊涂地没从包里拿出来，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案件也并没有什么需要自己一个医生记录的，库洛姆把绕了几圈的围巾从脖子上拉了下来攥在手里，向座椅靠背缩了缩后阖上了眼。
六道骸一直没有来找她，她在座位上等待的时候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脑海里都是十几年前自己还在家的时候。那时候父亲总是出差，每次回来全家都会高兴一阵子，妈妈会烧一桌子好吃的菜，爸爸高兴时会凑过来用胡渣蹭自己的脸，新买的白炽灯把不大的屋子照得亮亮堂堂，自己连上学出门都会开心起来，因为总会有人等自己回家。
之后，自己就上了初中——
库洛姆的回忆被人群小小的骚动打断了。
她抬起眼，还是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向四周看去。旁听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法官也已经就位了，坐在她前一排的两三个人都很高大，好像还因为熟识偶尔会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她不得已向前探身，从几个人肩膀的空隙处望过去，六道骸正顶着他怪异的发型坐在原告席上，手里捧着一沓文件在翻看。库洛姆自从认识六道骸以来很少看到他正经的样子，现在真的看到了，甚至觉得有一种从头到脚透着怪异的不习惯。
六道骸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库洛姆灼灼的目光而转过了头。
他没有太多动作，脸上表情虽是微微笑着却也显得冷冰冰的，遇到库洛姆目光的时候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他像是在人群中读出了对方表情的意外，却也没有表示，刚要回过头去时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般对上了库洛姆还愣愣的目光，右手手肘撑在桌上俯身下来，嘴唇一张一合。
——请等等我。
她几乎是在读懂六道骸唇语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觉得脸颊像是发烧般红了起来。
法官突然敲响了法槌。
宣布法庭义务、核对当事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裁判长单调没有起伏的声线回荡在安静的室内。手里的围巾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库洛姆终于在它散架之前放弃了对它的虐待朝前面张望了过去。头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的青年正被人扶着坐到原告席，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
库洛姆蹙了蹙眉，想起病人的伤势很重，而六道骸找自己的时候他刚刚治疗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正要再仔细看一下的时候，青年已经开始了陈述。他的声音不大，仔细听起来还在微微颤抖。
独自在家，对方突然来拜访，产生了冲突，对方打伤了自己。
和六道骸所说如出一辙。
库洛姆靠回椅背上，拽了拽自己毛衣的下摆开始神游，直到被告的青年忽然开口才意识到原告发言已经结束。
她原本就没太在意，却在听的过程中慢慢凝了神，青年的三言两语让她敏感地意识到了六道骸所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原告的伤有可能是自己伪造的。
——不仅想要拿到遗产，还想顺便害了被告母子。
而如果真相大白的话，被告一家至少还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库洛姆怔怔地待了一会，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
交叉询问已经开始了。
六道骸方才还以一个并不算太端正的姿势坐着，此时已经站起了身，在对面稍大些的青年面前踱步，声音还是斯斯文文不紧不慢，像极了欧洲国家那种爱摆架子的贵族少爷。库洛姆并没有听到刚才证物资料的信息，但已经在六道骸针锋相对的话和青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瞥见了结局。
被告证据不足，再这样打下去，如果不和解，最后只能被迫接受判决。
库洛姆觉得心不知为何揪了一下，目光向原告席撇过去时，裹着纱布脸色苍白的青年脸上若有若无的嘲讽笑容让她不自觉地攥了拳头。
十几年前，父亲突然带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自己和母亲面前的时候，那个女人脸上也是如此这般的表情。眉眼温顺，眼尾却在上翘，脸上的笑容平静温和，却带着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
当时的母亲愤怒却无力，她与他谈过去、谈住房、谈财产、却唯独不谈孩子，而库洛姆当时只有十三岁。她站在父母中间，手足无措，脸色惊惶像是独自漂浮在无边无际汪洋中等待救援的残破木船。
而救援最终也没有到来。
母亲指着她，朝父亲发疯一般叫喊，告诉他自己不要这个孩子。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父亲，却对上了另一个女人的眼睛，她跟在并不算特别高大的父亲身后向自己看过来，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像极了计谋得逞的狐狸。
库洛姆后退了一步，一声也没有吭，眼底却不见了光。
裁判长的声音伴随着锤声再一次落了下来。
周围人起身离去，审判员也离开了法庭，六道骸送走了委托人之后看向了库洛姆，对方正挺直了脊背两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像是小学生一样的坐法。但是很显然——她只是脑子突然混乱了，混乱到甚至没有听见六道骸跨步向自己走来的声音。
六道骸走得很轻很慢，一步步向库洛姆靠近，落在自己前方的影子逐渐变得狭长。明亮室内唯一的一处昏暗缓缓地将她吞噬，而她就只是坐在长椅上，平静地抬了头，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泛红，却带着点无所畏惧的勇敢和固执。
“真相才会令人痛苦。”
六道骸顿了一秒，随即放柔了眉眼，稍微弯下腰伸出手揉乱了库洛姆的头发。
“但我们所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因为你是局外人——”
“我们不如换个说法吧。”
打断了对方拔高了声调的话，六道骸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拉长了些，和刚刚相比显得随意又散漫。他转身坐在库洛姆身侧，仰头看向高高的天花板，海蓝色的右眼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不大的涟漪。
“其实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真相。
“我们相信自己听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安心下来对其它都不管不顾。这是真相吗？这不一定是真相。但那又如何呢？因为人总是自私得可笑。
“如果想要得到结果，那就去寻找，但前提是你要明白，人如果想得到什么，就要做好牺牲些什么的准备。这个世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而是你如何看待‘真相’。”
六道骸的声音因为昂着头的姿势听起来带上了些沙哑，缓慢起伏的音调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库洛姆发觉自己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而就在这无尽的沉默快要死死攥住心脏的时候，六道骸终于坐直了身子。
“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吗？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库洛姆有些讶异，她盯着六道骸，而对方已经又站起了身，优雅从容地朝库洛姆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也不像主人一样表现地冰冰冷冷，库洛姆下意识地搭上了那人的手，听见对方在自己头顶轻轻的笑，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
“这个世界束缚人的东西总是太多，如果可以的话——”
“我来带你自由。”
节奏可能是有点拖了，伏笔埋了四章，到第五章可能才算是能结合前面所有章节基本看清事件的始末。emm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写成推理了？
啊还是希望自己没有把这篇文章搞得喧宾夺主了……毕竟主要还是骸髑之间的感情线……